中新網北京8月15日電(記者 郎朗)肉嘟嘟的小手緊抓爸爸媽媽,小腳丫在一層層石階上搖搖晃晃,剛學會走路的小娃娃正在進行她人生中第一場攀登。
“113、114、115……寶寶加油!”年輕的媽媽輕聲鼓勵著,“跨過這一級,你就獲得人生第一個勝利啦!”陽光落在囡囡清澈的瞳孔里,時空交錯中,這雙望向未來的眼睛,與115級臺階另一端某種永恒的凝望相遇。
山西省大同市靈丘縣西南30公里處,平型關大捷紀念館外,10尊銅鑄將帥雕像肅然挺立,如炬的目光穿越88年時空,注視著喬溝蜿蜒的深谷、老爺廟殘存的土墻。
當時烽火驟,焚盡幾多殘留,明代的烽火臺狼煙不復;滄海桑田,88年前被炮火灼燒的山巖,如今松柏郁郁蔥蔥,亭亭如蓋。
圖為平型關大捷紀念館。 記者 郎朗 攝
血色黎明:喬溝伏擊鑄豐碑
站在平型關大捷紀念館前的廣場上向下俯瞰,當年的主戰場喬溝依然清晰可辨。風過山谷,仿佛仍能聽見1937年9月的廝殺與歡呼。
在平型關大捷紀念館副館長白衛疆的印象中,幾乎每個來到紀念館的人都要認真辨認一下喬溝的位置。對面青山間,兩側陡峭的崖壁間一條4公里多長的狹窄道路直插關前,最窄處只能容納一輛車通行,是一處天然的伏擊戰場。
這里曾誕生中國軍隊抗日戰爭歷史上第一場勝利,是歷史改寫的神來之筆。
紀念館的115級臺階,如同當年八路軍第一一五師的鋼鐵意志,一級一級將人們的思緒拉回那個炮火連天的黎明。
站在平型關大捷紀念館外遠眺,就可以看到當年的主戰場喬溝。記者 郎朗 攝
1937年9月24日午夜,暴雨如注,狂風撕扯著單薄的軍裝。八路軍115師三個團的戰士在泥濘中銜枚疾行,草鞋深陷泥淖,卻無法阻擋他們奔赴戰場的腳步,目標直指山西省靈丘縣平型關。
彼時,日軍第5師團正狂妄地撲向太原,平型關成為必須扼守的咽喉。
按照計劃,第115師將利用喬溝的地形“斬蛇”——把沿著喬溝行進的日寇看做一條“毒蛇”分三個作戰單元,形成立體防御體系。685團守在喬溝的出口,一面攔住“蛇頭”,一面阻擊其他方向來增援的日寇;686團擔任主攻,負責在喬溝段“斬腰”;687團則埋伏在入口段,負責“斷尾”和阻擊靈丘縣城趕來的日本援軍;師指揮所就設在3華里外的一個山頭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第685、第686團的陣地。
25日天亮前,八路軍115師的三個團已悄無聲息地隱進了山坳中,人與草木、與山川溝壑融為沉默的一體。
拂曉時分,日寇進入了伏擊圈,指揮所一聲號令,步槍、機槍、手榴彈……一齊開火,沒有槍械就拼刺刀。戰斗從早上打到中午,從中午戰至黃昏。太陽西斜了,撼天動地的喊殺聲也漸漸沉寂,地平線最后一絲光亮收起,平型關戰役宣告全部結束。10余里長溝內,到處是敵寇的尸體和冒著滾滾黑煙的汽車……
八路軍以自身傷亡600余人的代價,殲滅日軍1000余人,擊毀汽車近百輛、繳獲輕重武器數百支……平型關大捷!
這是中國軍隊全面抗戰以來第一次勝利,打破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
海內外報紙爭相報道勝利的消息,全國軍民振奮,上海、石家莊、太原等城市群眾紛紛集會,敲鑼打鼓、鞭炮齊鳴。
秋意漸濃,彼時的中國軍民卻有種春天般的信心。
圖為靈丘縣白崖臺鄉白崖臺村。記者 郎朗 攝
暗夜星火:馬燈引路照山河
首戰告捷的背后,不僅站著英勇的將士,還站著無數普通村民。
戰斗開始前,附近的村民人心惶惶,為躲避日軍,一度撤進山里。但聽說八路軍要來,鄉親們想盡辦法支援。
滑車嶺全村人連夜冒雨煮上小米稠粥、咸菜、玉米棒子,頭頂破衣服,懷中抱著熱飯,打著煤油馬燈,早早等候八路軍路過。從上寨村到平型關100里山路,即便河溝有洪水,戰士們也必須在2個小時內到達,要知道,即使是現代公路,開車也得一個小時。
八路軍夜間九點到滑車嶺,踏著泥濘小跑,草鞋全爛了,鄉親們就把自己的衣服和鞋脫下硬塞給戰士們。雨天難行,車打滑,馬跌跤,鄉親們把身上破上衣脫下墊在馬車輪下面,連拉帶推過了滑車嶺。熟悉山路的村民孫尚林帶著妻女,提著全村唯一一盞煤油馬燈,為戰士們引路,將八路軍帶到了陣地。
在白崖臺村,也發生了相似的情形。原本為了躲避日本人逃到山里的村民曾槐,冒著危險回村取糧食,準備返回山里時已是25日凌晨,一出村就遇到幾個穿著軍裝的人。
“老鄉,我們是八路軍,是抗日的隊伍,能不能給我們帶路?”原本有些緊張的曾槐松了口氣,注意到有個穿著灰大衣軍官模樣的人騎著一匹黑馬,馬的四個蹄子都是白色的,鼻子也是白的。很久以后,有人告訴他,騎著這匹馬的軍官叫聶榮臻。
曾槐給這隊人馬帶路當向導,抵達大石頭溝,這是一個制高點。他不知道,不久后一場抗戰史上著名的戰斗就要在不遠處的喬溝打響。
圖為曾槐的孫子曾富生向記者講述爺爺的故事。記者 郎朗 攝
這個故事,是曾槐的孫子曾富生說起的。他從小就由爺爺帶大,有記憶以來,爺爺就喜歡給人講平型關大捷的故事,這些過往,浸潤著他的成長。
戰斗打響時,曾槐想要探頭觀看,卻被旁邊的小戰士制止。小戰士丟給曾槐一本書,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可曾槐沒忍住,冒著危險看到了戰斗的過程:日軍叫喊著往上沖,八路軍用手榴彈打下去,沖上來又打下去;有些日軍上了山頭,雙方就開始拼刺刀。
后來,曾槐在無數次講述中不止一次地向后輩們回憶,看著那時拿著大刀、武器裝備簡陋的八路軍,他并沒有十足信心。
“可是他們前仆后繼地沖啊,有的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于盡。” 曾富生回憶著爺爺的講述。
抗戰勝利后,在人生的后半段,曾槐成為義務講解員,一遍遍把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講給村民、后輩、來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們聽,也讓信心和勇氣在這個小山村一代代傳遞。
這場勝利深入靈丘縣的肌理和血脈,在未來無數個節點深深影響了這片熱血紅土的命運。
蹣跚學步的孩子正在攀爬象征紀念115師的115級臺階。 記者 郎朗 攝
江河東流:浩蕩向前民族魂
“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
而今,站在88年前的戰場遺址上極目四望。殺聲早已遠去,沖鋒戰士的背影如同他們的意志一樣凝成一座座堅不可摧的雕塑。喬溝依舊,古道長城依舊,父輩留存的壯烈依舊,巍巍太行群山依舊堅毅地高昂著不屈的頭。
靈丘縣白崖臺鄉白崖臺村,“勝利之光”窯洞廣場上,一座“引路人”雕塑定格了1937年村民為八路軍引路的一瞬。旁邊一座青磚瓦房的墻上寫著:“平型關大捷勝利的消息從這里向世界發出!”
在鄉村振興的今天,這里的人們依然用自己的方式賡續紅色基因。曾槐的重孫曾科峰聽著祖輩的故事長大,也去當了兵,退伍后自主創業,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創辦了紅色箱包廠,帶領當地村民在農閑時創收,二三十位村民,每個月至少能多2000元左右收入。
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把“傳承平型關大捷精神”印在了自己工廠所做的箱包上,以這樣的方式,讓這場勝利在當今人們的生活中依然鮮活。
平型關大捷紀念館里,來自城鎮小學的小小紅色講解員張婧茜久久地注視著紀念館里戰士的雕塑。在眾多的展陳中,她對這些根據歷史圖片還原的場景印象最為深刻。“讓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些戰士們的眼神,”這位小學生說,“在他們的眼神里,除了仇恨,我更看到一種渴望,和必勝的決心。”
“首戰平型關,威名天下揚。” 《八路軍軍歌》依舊嘹亮,取得勝利后的中國,依然是五岳向上,一切江河依然是滾滾向東,民族的意志永遠向前。(完)
責任編輯: 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