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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輾轉反側的我，隨手拿起枕邊的唐詩捧讀起來。忽然，王維那飽含濃烈思親之情的詩句映入眼簾：“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一向感情豐富且脆弱的我，頓時被孑然獨處的孤寂氛圍所包裹，不禁滴下了思親的淚水。

又到年根了。去年的此時，我在內心深處曾滋生出一種“懼怕過年”的感覺。我是怕回老家過年時，面對那失去母親的悲傷場景。而今年，卻大相徑庭。嗅著空氣中一天比一天濃郁的年味兒，聽著大街上一陣比一陣緊迫的腳步聲，看著車站里一趟比一趟擁擠的客運車，我想回老家過年的情緒，亦如野草般地在心田里瘋長起來。雖然沒有了母親，可畢竟老家中還有已86歲高齡，靠拄雙拐行走的父親啊!就要過年了，他老人家一定會每天坐在寒風勁吹的十字街口的那根木頭上，眼巴巴地等著我回去。因為去年年后，弟弟對我說，盡管我打過電話不能回老家過年了，但是思兒念兒的老父親仍舊每天于夕陽西下的黃昏，在十字街口癡癡地等啊、盼啊，總幻想著我能突然出現在身邊，給他一個驚喜。弟弟多次勸父親：“別等了，哥哥是回不來的。”父親就是不聽，執拗地一直等到除夕之夜，看著沒有希望了，才無奈地自言自語著“是回不來了，是回不來了”，拄著雙拐回到那座老屋，黯然淚下……我那老父親喲!

本來，時刻惦記著老父親的我，是打算今年回老家過年的，好在父親的有生之年里，多陪他老人家過個年，多在他老人家膝前盡點孝。可當我同妻商量時，方知部隊醫院供應室人手緊、任務重，安排妻春節期間值班。身居軍營30載的我，深知“奉獻”二字的份量。我二話沒說，便放棄了回老家過年的念頭。

一日傍晚，我打電話給弟弟，讓他告訴父親：今年過年我不能回老家。最后，我再三叮囑弟弟，一定設法勸住父親，千萬別叫他老人家再在寒風中等啊盼的，小心著涼鬧出病來。放下電話，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唐朝詩人高適“故鄉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的詩句，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在耳邊。

是啊，過罷除夕又是一年，我的霜鬢上又將新添幾許白發了，風燭殘年的父親更是向黃泉之路邁近了一步。父親，您知道嗎?兒子也是“五更歸夢二百里，一日思親十二時”啊!目睹異彩紛呈的游子歸鄉圖，我面對老家的方向虔誠地在心里說：“父親，請原諒兒子吧，明年過年我一定回老家!”

(原載《臨汾聲屏》副刊2002年1月28日，《臨汾日報》農村版2002年2月3日)